宣教士是神給中國的恩典

最近有位民意代表在為教育制度請命的廣告中,有一段敘述引起我深深的關切:『在此亙古未有的大變局之下,基督教會遍設新式學堂,雖然對我國教育現代化有其貢獻,但是它們基本上卻是配合帝國主義勢力的擴張,進行文化與教育的侵略,並由教會學校代表培養「以華制華」的人才。』

這種標準版的歷史觀不只流行在一般中國知識界當中,即使在教會裡也有作如是觀

者。譬如在前年一本被視為台灣基督教知識份子籌辦的前衛雜誌中,就有位我一向景仰

的鄉土作家,回顧台灣教會史時作了類似的指責。

雖然身為第一線的教育工作者,但我對中國教育史只有模糊的概念;我也不是歷史學

家,無緣對教育史觀置喙;我更不是只會耍嘴皮、行高明騙術的民意代表,可以任意發表定論。但是我有幸在教會大學兼課,在外國差會支持的神學院當學生,自幼和外國宣教士多所接觸,我不得不為這些默默以基督的愛心來關懷中國人、並為此獻上生命的宣教士抱屈。

說了這則廣告之後,我情不自禁的懷念起幾位『洋教士』。

一九七九年復活節,我在美國決定受洗跟隨基督時,我寫信告訴梅瑞義師母。梅師母

一生有三個二十五年。第一個在美國,第二個在非洲肯亞,第三個是在台灣度過。這位拿撒勒人會在台灣的第一位宣教士回信給我說:「孩子,十五年來,我每日為你流淚禱告。神終於憐憫我,讓我在有生之年盼到這一日。」一年之後,師母安息在德州老家。

在浪跡異鄉多年後,那夜在瑩瑩孤燈下,捧讀這位高齡宣教士顫抖字跡的來信,我竟

像孩子般哭了整夜。

在戰後物質匱乏日子,梅師母一面任教台北美國學校,一面自力牧養士林靈泉堂。她

知我家境貧寒,時常拿麵包濟我,使我在慘澹的童年對人生仍存有一絲希望。每年,為了讓我們這群窮苦人家的孩子也能歡樂的參加夏令營,又不刺傷我們的自尊心,她便想辦法讓我們打工,清洗她的車子來籌湊費用。是她教導我如何在窮困之中,仍成為正直有用的人。

我時常在想,如果不是梅師母用禱告伴我渡過蒼白的年少,也許今日的我只是幫派的一員或地方上的角頭,而不是廁身高等學府的教育工作者。

另一位令我懷念的是貴格會宣教士、也是大學時的老師棣慕華博士。棣老師不僅是教會牧師,更是國際知名的植物學家。他在七星山夢幻湖發現了國寶級的稀有植物,開了本土學術研究先河,奠定了台灣植物學研究水準,更建立了中國人科學研究的信心。他事奉的模式是我年輕時的理想,也使我後來放棄熱門的生物醫學研究機會,而走上了鄉間福音工作並兼研植物學的道路。

棣老師退休返美回到俄亥俄州,就定期在我聚會的教會講道。海外師生相逢,又是在先賢宋尚節的母校,自是興奮。

那年代海外學子親歷了退出聯合國、保釣運動、中美斷交等種種﹁昨日之怒﹂。每個學生心血沸騰,無不企求一個將自己全然獻上的生命祭壇。就在這時,棣老師為我上了一課。

我永遠無法忘懷棣老師走上講台那瘦弱的身影。他輕緩的以流利的國語講了他生命裡最後的幾篇道,提摩太前書第二章﹁當為在位的人禱告。

他慈祥平和地凝視著我說:『在這個動亂的世代裡,一個平凡的人也能改變世界、創造歷史。那就是以基督的愛心,為在位的人禱告。」

他的話語深深震撼著我。我狂飆年少的激憤一時之間完全被他降服。從此我無悔的選擇了基督,遠離了高明騙術的漩渦,為苦難的中國把自己投身在福音的工場。

還有太多宣教士值得我去緬懷記念。他們在我成長過程中刻鏤雕塑過我,在我福音工作不順、靈性低落時鼓勵過我,也是他們使我在很多機會可以隨潮移民時,執守起初信念,有勇氣逆流、堅留在這塊土地上,做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。雖然他們不都是完美無缺的人,但他們以無比的愛心、堅忍的毅力,把一生獻給中國,也自稱是中國人。對於他們,我何忍隨意斥為帝國主義的幫凶、殖民主義的豬玀?

宣教士是神給我的生命禮物。

宣教士是神給苦難中國人佳美的恩典。(寫於清華園)

--------基督教論壇 第7版 第1415期 1993/5/16~2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