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蟲的聖誕樹

裝飾聖誕樹一直是我們家的傳統。

一位會友送了我們一盒聖誕樹。多年來，在聖誕節前把它架起、裝飾好，是我們全家的大事。雖然它只是一棵假樹，在亞熱帶的臺灣，窗外也沒有繽紛的白雪，但把它裝扮起來，每每給了我們全家無盡的歡樂與回憶。

直到那年，在耶魯大學醫學院忝充客座研究員，我們才有一株真的、活的聖誕樹─加州針樅。

系主任史蕾嫚教授疼愛我們的兩個小孩。她說要給孩子們一個永遠難忘的聖誕節。她親自送來一棵高及天花板的針樅樹。

那個下午，耶魯的雪飄得早。孩子們欣喜若狂，伴著窗外紛飛的細雪，我們決定在客廳裡好好地把它裝扮一番。

「哇！」孩子們一陣尖叫。「有蟲蟲！爹地。」

雖是初冬，還是可以看到幾隻頑強的小蟲，奄奄地躺在枝梢上。

驀地，我回想起遙遠的大學時代。

年輕時，在臺大唸森林系。有一個暑假，到溪頭實驗林作林木病蟲學實習。

在蒼翠清怡的森林中，教授詭譎地微笑說：「如果樹木會叫的話，它們一定喊著：痛死我了。」

「沒有一棵樹上沒有病蟲害。」教授得意地向我們這群茅塞未開的小伙子展示他的權威。「縱使遠遠望去，你只看到它的青翠與魁偉。」

幫著孩子們把僵直的小蟲從聖誕樹枝上一一挑出，我心中突然湧起了過去十幾年在臺灣從事福音工作時，所有的挫折感。感覺到自己的身心好像這棵樹一樣，也被條條小蟲爬滿；更傷感的，我們已被啃蝕得殘缺櫐櫐，無處可躲，只好藉著安息年來到這學校，兀自黯然舔著傷口，期待著不可知的未來。

「好可怕，爹地。」大女兒說。

「不過，我還是喜歡這棵樹。」小兒子說，「因為，它是真的。」

頓時，我心中好像被大大的力道撞擊著。

是的，它是真的！它是一棵活樹！

因為它是真的，病蟲才會找上它。因為它是活的，它才會飽受病蟲害。

我們的主耶穌是又真又活的神，所以撒但才會來試探祂，門徒才會出賣祂，當代的人們才會把祂釘在十字架上。但也因為主耶穌基督是又真又活的神，祂勝過了試探，饒恕了叛離的門徒，在十字架上完成了人類的救贖，彰顯了天父的榮耀。

正因為我們的信仰是活的，我們所傳的福音是真實的，我們也是真神所揀選在這世代作為祂話語的僕人，我們才一時橫遭各種試探難阻、論斷攻擊，甚至還經常因此淪得惶惶然不能力勝、幾至要落荒而逃的光景。

過去種種苦境只是印證了神真要使用我們。

霎時，我得到了醫治！我也得到了釋放！

看著孩子們把聖誕樹裝扮得那麼天真亮麗，我轉過身來輕輕的拭去隱在眼角的淚痕；我知道當那日來臨時，神也一樣地要在眾天使面前，親自如此般裝扮我們。那個下午，我決定再回到昔日的福音工場，履行祂當年給我們的異象：在苦難的中國人中傳福音。

春天來了，雖然有不少的機會使我們可以寓居異域，為自己、為孩子們追尋較好的生活方式，但抑不住的是，心中深處那個不止的呼喊。我們仍舊拾起行囊，帶著妻小，乘著九五閏八的逆風，回到了那曾經給了我們眾多苦楚、傷透了我們的心志，使我們幾乎喪膽落跑的新竹。

我們在臺灣最靠近中國大陸的海港─南寮港，重新開始一個福音的新事工─靠近心靈受傷的人。